魔法師的孩子 |
@blackBeli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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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吹著狂風的晴朗午後。
森林外,青草因陽光蒸騰的芳香逐漸被不應存在於此的味道覆蓋。
鮮紅、黏膩、逐漸滲入土裡,因翻滾與撕裂噴濺在翠綠草葉上的液體。
四散碎裂的木板上覆蓋著被描繪的裝飾圖騰,有的橫躺在草地上,有的深深埋入土壤之中。
方才來自高聳懸崖之上,驅散鳥群的聲響讓此刻陷入了全然的寂靜。
遍地殘破之中了無生氣。
「嗚……」
從最遠的角落傳來的呻吟引回了幾隻鳥兒,嘰喳幾聲,又振翅飛遠。
「……」
不知何時走向這片不尋常草地的人影,放眼望去渾身盡是黑夜的色彩,緩緩彎下腰,垂掛在細瘦指尖的寬大袖口覆上了不住發出痛苦呻吟的微小身軀,收緊掌心,小心翼翼地將那身影抱進懷裡。
從高處墜落而碎裂到無法辨認的馬車,埋在碎片底下、沒能完整的人的軀體,一個、二個、還有一個更小的都已經動也不動,悄然無息地不在了這裡。
環顧四週,那倖存的馬兒大約已經奔向遠處,如同現在沒能顧及的這裡。
——--
「嗚嗚……」
覆上亞麻布的柔軟床墊,蓬鬆彷彿時常曝曬太陽的被褥,身上許多地方被包紮著的微小身影即使閉著眼睛也因為痛苦不住扭動。
傷口摧折著小小身影的意志,因為掙扎而散亂在臉龐的、與被褥顏色相近的髮絲被細瘦的深色指尖輕輕撥好。
撫上那小又飽滿卻覆著一半紗布的額頭,緩緩、緩緩地撫摸,直到這微小身軀再度恢復了平靜的呼吸。
——--
「…………」
對上那雙眼睛時,第一個印象是——十分美麗。
睜著一邊眼角還覆著紗布的大眼,那小小的身軀呆滯地看著天花板好一會,才往四周轉動視線,直到那彷彿冬日湖面的眼瞳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媽媽呢?」
「不在了。」
「……爸爸呢?」
「也不在了。」
「小布丁呢?」
「是比你還小的那一個嗎?不在了。」
那小小身影露出了困惑的神情,隨著自己走近,在他眼裡因為背著光只能映出輪廓的自己,俯下身看著他。
「肚子餓嗎?」
那雙眼裡還殘留著一絲猶豫,但從肚子裡傳來的飢餓咕嚕聲還是代為回答了這個問題。
——--
「這是什麼?」
「燕麥。」
「……」
「還有一點胡蘿蔔。」
「…………」
握著湯匙露出苦悶神情的那身影,抬起頭對上了自己的視線。
「不餓的話就放著。」
猶豫許久,那湯匙輕輕碰上木碗的聲音,才從背後傳來。
——--
「叫什麼名字?」
「……」
「那就叫你煤炭。」
「……阿道爾夫。」
「阿道爾夫,今天開始這是你的房間了,肚子餓的話,這櫃子裡的東西都可以吃,除此之外,什麼也別吃。」
拍了拍就在床邊的矮櫃,只有一個抽屜,應該不會搞錯。
「等繃帶都拆掉才可以洗澡。」
忍不住搔著後頸的小小身影,再度露出了苦悶的神情。
——--
「……我想吃麵包。」
已經能把燕麥胡蘿蔔粥吃到見底,可惜拆去繃帶後仍在眼角底下留了一道傷疤的小小身影放下了湯匙咕噥著。
「城裡才有麵包。」
「…………我想吃麵包……」
抽抽噎噎的聲音鑽進了耳裡,沒有放聲大哭,大約是因為家教很好吧。
——--
「吃吧。」
看著籃子裡堆滿的小圓球,那小小身影美麗的眼裡閃爍著光芒。
「是麵包!……為什麼有?」
「小麥。」
「……小麥?」
「小麥,水,石頭,樹枝,泥土,火。」
「噁。」
「不想吃就別吃。」
——--
那一籃麵包只消不到二天就被淨空了。
隨著麵包,又出現了覆盆子果醬,然後是雞蛋,接著是碎肉凍。
「……你是魔法師吧?」
回過頭看著那好像一天比一天還高的身影。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想吃什麼……都變得出來啊!一定是魔法師吧?」
「魔法師長什麼樣子?」
「穿著長袍……戴尖尖的帽子,滿臉皺紋……臉上有一大把鬍子。」
「那我不是。」
「欸!?」
△
△
△
△
△
「魔法師先生,您要的材料我已經買回來了!」
那爽朗的聲音與已經能輕易打開上頭櫃子的身影,彰顯著那小小身軀已經長大成人的事實。
「今天在城裡遇到了一位婦人,因為掛墜的鍊子突然斷了,那位婦人幫我撿起來,她說……她認識掛墜上的那位女性呢。」
「是嗎。」
「嗯,她說……那是我的母親,還有,我跟父親長的很像。」
「是嗎。」
「她還說,他認識我父親的弟弟……或許叔父可以把我接過去住……」
「……是嗎。」
「魔法師先生……」
那雙美麗的藍色眼睛,染上了一絲混濁的思緒,靠上背後,雙手環抱了自己。
「……我想留在這裡。」
——--
「魔法師先生,那個……他們說,有無論如何都想拜託您的事情……」
隨著他打開門走進屋裡的人們服裝上繡著這地區的領主的家徽,圍著自己站定後,紛紛抽出了腰間配劍架上了自己的頸邊。
「……你們在做什麼?……放開我!」
看到這情景的他想衝上來卻被幾個人緊緊架住,透露出驚慌失措的藍色眼睛裡映著自己此刻的狼狽,開口呼喊卻被更大的聲音喝止。
「邪惡的魔法師啊!就是你讓郭頓一家的馬車摔下山崖的吧?而且還擄走了郭頓家的長子……想奪取郭頓家的財產!這就是你的計謀吧?」
「你在說什……唔!」
披風上繡著大片家徽的男子對著自己喝斥,而努力想掙脫的他才剛開口喊出聲,嘴巴就被緊緊摀住,拼命甩著頭想甩開那封閉了他的聲音的手。
「是的話,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呢。」
「當然是用火刑!……你這般邪惡的魔法師、必須用熊熊烈火將你燒成灰燼!」
「魔法師先生才不是那種人!他一直照顧我……嗚唔!」
好不容易掙脫了摀著嘴的手開口,卻又馬上被更多手覆上了面頰。
「……那你們會怎麼處置他呢?」
「那還用說嗎?郭頓家可是這裡的大貴族,他叔父也已經說好會照顧他,不用再委身在這種髒又破的小屋子了!」
他那被緊緊架住掙扎不已的身子即使被堵住了所有話語,也拼命搖著頭想掙脫。
那雙泛著驚慌與憂愁的美麗眼睛,能注視到絢麗華貴的世界嗎?
「……我明白了,把我帶走吧。」
「……魔法師、先…生……」
使盡最後一絲力氣甩開那些掌心,拋出了話語的他,眼裡映著在那些劍尖反光下僅剩輪廓的自己。
「……」
自己踏步走向他,那像海浪退去般往後退開,又像追逐而上的浪潮般從後方緊貼著自己的劍尖,終究讓自己與他隔了一步的距離。
看著那些將他白皙肌膚抓紅了的手,自己輕皺眉頭。
「!?」
「怎麼回事……手突然沒有力氣……」
「……魔法師先生……您真的…會使用魔法……?」
終於被鬆開了禁錮的他訝異地望著自己,他的訝異大約是認真的吧。
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
「一定是邪惡魔法師動的手腳!快把郭頓家的少爺帶走!」
「……放開我!放開、……」
話語再度被堵住的他掙扎著不願讓那些人將他帶走,注視著自己的眼裡,那份不捨確實傳達到了。
「還杵在那做什麼?快把邪惡的魔法師綁起來!」
聽到那位男性的喝令,看到其他人隨之往自己身上捆的繩索,他臉上的驚慌更甚了。
「你們不可以這樣對待魔法師先生!他明明什麼都沒……」
「……阿道爾夫。」
他因為自己的呼喚而話止,那即使還帶著驚慌與不安也如此美麗端正的臉龐,確確實實,不該一直留在這個地方。
即使他的笑容十分美麗,充滿精神的聲音就像鳥兒鳴唱般動聽,挺拔的身形足以比擬林裡的公鹿。
但這些終究不是自己的。
「他們說的沒錯。」
「……魔法師先生……」
他搖著頭,眼裡透露著不相信,受到傷害的神情讓自己好希望此刻能夠失去光明,那樣的話,湧上心頭的愧疚就不會因此朦朧了視線。
「反正我從未告訴過你真相,對吧。」
雙腿一軟,說不出話的他輕易地被其他人架了出去。
小小的他、開心的他、默默流著淚的他,第一次學會整理房間的他、第一次學會寫句子的他,第一次上街買東西的他、第一次到河邊去玩的不亦樂乎的他,第一次煮飯給自己的他、第一次從背後擁抱自己的他,第一次對自己說出那個字詞的他……
那是一段美好的日子,自己、過得十分開心。
所以再見了。
再見了,我的孩子。
森林外,青草因陽光蒸騰的芳香逐漸被不應存在於此的味道覆蓋。
鮮紅、黏膩、逐漸滲入土裡,因翻滾與撕裂噴濺在翠綠草葉上的液體。
四散碎裂的木板上覆蓋著被描繪的裝飾圖騰,有的橫躺在草地上,有的深深埋入土壤之中。
方才來自高聳懸崖之上,驅散鳥群的聲響讓此刻陷入了全然的寂靜。
遍地殘破之中了無生氣。
「嗚……」
從最遠的角落傳來的呻吟引回了幾隻鳥兒,嘰喳幾聲,又振翅飛遠。
「……」
不知何時走向這片不尋常草地的人影,放眼望去渾身盡是黑夜的色彩,緩緩彎下腰,垂掛在細瘦指尖的寬大袖口覆上了不住發出痛苦呻吟的微小身軀,收緊掌心,小心翼翼地將那身影抱進懷裡。
從高處墜落而碎裂到無法辨認的馬車,埋在碎片底下、沒能完整的人的軀體,一個、二個、還有一個更小的都已經動也不動,悄然無息地不在了這裡。
環顧四週,那倖存的馬兒大約已經奔向遠處,如同現在沒能顧及的這裡。
——--
「嗚嗚……」
覆上亞麻布的柔軟床墊,蓬鬆彷彿時常曝曬太陽的被褥,身上許多地方被包紮著的微小身影即使閉著眼睛也因為痛苦不住扭動。
傷口摧折著小小身影的意志,因為掙扎而散亂在臉龐的、與被褥顏色相近的髮絲被細瘦的深色指尖輕輕撥好。
撫上那小又飽滿卻覆著一半紗布的額頭,緩緩、緩緩地撫摸,直到這微小身軀再度恢復了平靜的呼吸。
——--
「…………」
對上那雙眼睛時,第一個印象是——十分美麗。
睜著一邊眼角還覆著紗布的大眼,那小小的身軀呆滯地看著天花板好一會,才往四周轉動視線,直到那彷彿冬日湖面的眼瞳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媽媽呢?」
「不在了。」
「……爸爸呢?」
「也不在了。」
「小布丁呢?」
「是比你還小的那一個嗎?不在了。」
那小小身影露出了困惑的神情,隨著自己走近,在他眼裡因為背著光只能映出輪廓的自己,俯下身看著他。
「肚子餓嗎?」
那雙眼裡還殘留著一絲猶豫,但從肚子裡傳來的飢餓咕嚕聲還是代為回答了這個問題。
——--
「這是什麼?」
「燕麥。」
「……」
「還有一點胡蘿蔔。」
「…………」
握著湯匙露出苦悶神情的那身影,抬起頭對上了自己的視線。
「不餓的話就放著。」
猶豫許久,那湯匙輕輕碰上木碗的聲音,才從背後傳來。
——--
「叫什麼名字?」
「……」
「那就叫你煤炭。」
「……阿道爾夫。」
「阿道爾夫,今天開始這是你的房間了,肚子餓的話,這櫃子裡的東西都可以吃,除此之外,什麼也別吃。」
拍了拍就在床邊的矮櫃,只有一個抽屜,應該不會搞錯。
「等繃帶都拆掉才可以洗澡。」
忍不住搔著後頸的小小身影,再度露出了苦悶的神情。
——--
「……我想吃麵包。」
已經能把燕麥胡蘿蔔粥吃到見底,可惜拆去繃帶後仍在眼角底下留了一道傷疤的小小身影放下了湯匙咕噥著。
「城裡才有麵包。」
「…………我想吃麵包……」
抽抽噎噎的聲音鑽進了耳裡,沒有放聲大哭,大約是因為家教很好吧。
——--
「吃吧。」
看著籃子裡堆滿的小圓球,那小小身影美麗的眼裡閃爍著光芒。
「是麵包!……為什麼有?」
「小麥。」
「……小麥?」
「小麥,水,石頭,樹枝,泥土,火。」
「噁。」
「不想吃就別吃。」
——--
那一籃麵包只消不到二天就被淨空了。
隨著麵包,又出現了覆盆子果醬,然後是雞蛋,接著是碎肉凍。
「……你是魔法師吧?」
回過頭看著那好像一天比一天還高的身影。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想吃什麼……都變得出來啊!一定是魔法師吧?」
「魔法師長什麼樣子?」
「穿著長袍……戴尖尖的帽子,滿臉皺紋……臉上有一大把鬍子。」
「那我不是。」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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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師先生,您要的材料我已經買回來了!」
那爽朗的聲音與已經能輕易打開上頭櫃子的身影,彰顯著那小小身軀已經長大成人的事實。
「今天在城裡遇到了一位婦人,因為掛墜的鍊子突然斷了,那位婦人幫我撿起來,她說……她認識掛墜上的那位女性呢。」
「是嗎。」
「嗯,她說……那是我的母親,還有,我跟父親長的很像。」
「是嗎。」
「她還說,他認識我父親的弟弟……或許叔父可以把我接過去住……」
「……是嗎。」
「魔法師先生……」
那雙美麗的藍色眼睛,染上了一絲混濁的思緒,靠上背後,雙手環抱了自己。
「……我想留在這裡。」
——--
「魔法師先生,那個……他們說,有無論如何都想拜託您的事情……」
隨著他打開門走進屋裡的人們服裝上繡著這地區的領主的家徽,圍著自己站定後,紛紛抽出了腰間配劍架上了自己的頸邊。
「……你們在做什麼?……放開我!」
看到這情景的他想衝上來卻被幾個人緊緊架住,透露出驚慌失措的藍色眼睛裡映著自己此刻的狼狽,開口呼喊卻被更大的聲音喝止。
「邪惡的魔法師啊!就是你讓郭頓一家的馬車摔下山崖的吧?而且還擄走了郭頓家的長子……想奪取郭頓家的財產!這就是你的計謀吧?」
「你在說什……唔!」
披風上繡著大片家徽的男子對著自己喝斥,而努力想掙脫的他才剛開口喊出聲,嘴巴就被緊緊摀住,拼命甩著頭想甩開那封閉了他的聲音的手。
「是的話,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呢。」
「當然是用火刑!……你這般邪惡的魔法師、必須用熊熊烈火將你燒成灰燼!」
「魔法師先生才不是那種人!他一直照顧我……嗚唔!」
好不容易掙脫了摀著嘴的手開口,卻又馬上被更多手覆上了面頰。
「……那你們會怎麼處置他呢?」
「那還用說嗎?郭頓家可是這裡的大貴族,他叔父也已經說好會照顧他,不用再委身在這種髒又破的小屋子了!」
他那被緊緊架住掙扎不已的身子即使被堵住了所有話語,也拼命搖著頭想掙脫。
那雙泛著驚慌與憂愁的美麗眼睛,能注視到絢麗華貴的世界嗎?
「……我明白了,把我帶走吧。」
「……魔法師、先…生……」
使盡最後一絲力氣甩開那些掌心,拋出了話語的他,眼裡映著在那些劍尖反光下僅剩輪廓的自己。
「……」
自己踏步走向他,那像海浪退去般往後退開,又像追逐而上的浪潮般從後方緊貼著自己的劍尖,終究讓自己與他隔了一步的距離。
看著那些將他白皙肌膚抓紅了的手,自己輕皺眉頭。
「!?」
「怎麼回事……手突然沒有力氣……」
「……魔法師先生……您真的…會使用魔法……?」
終於被鬆開了禁錮的他訝異地望著自己,他的訝異大約是認真的吧。
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
「一定是邪惡魔法師動的手腳!快把郭頓家的少爺帶走!」
「……放開我!放開、……」
話語再度被堵住的他掙扎著不願讓那些人將他帶走,注視著自己的眼裡,那份不捨確實傳達到了。
「還杵在那做什麼?快把邪惡的魔法師綁起來!」
聽到那位男性的喝令,看到其他人隨之往自己身上捆的繩索,他臉上的驚慌更甚了。
「你們不可以這樣對待魔法師先生!他明明什麼都沒……」
「……阿道爾夫。」
他因為自己的呼喚而話止,那即使還帶著驚慌與不安也如此美麗端正的臉龐,確確實實,不該一直留在這個地方。
即使他的笑容十分美麗,充滿精神的聲音就像鳥兒鳴唱般動聽,挺拔的身形足以比擬林裡的公鹿。
但這些終究不是自己的。
「他們說的沒錯。」
「……魔法師先生……」
他搖著頭,眼裡透露著不相信,受到傷害的神情讓自己好希望此刻能夠失去光明,那樣的話,湧上心頭的愧疚就不會因此朦朧了視線。
「反正我從未告訴過你真相,對吧。」
雙腿一軟,說不出話的他輕易地被其他人架了出去。
小小的他、開心的他、默默流著淚的他,第一次學會整理房間的他、第一次學會寫句子的他,第一次上街買東西的他、第一次到河邊去玩的不亦樂乎的他,第一次煮飯給自己的他、第一次從背後擁抱自己的他,第一次對自己說出那個字詞的他……
那是一段美好的日子,自己、過得十分開心。
所以再見了。
再見了,我的孩子。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