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城市裡,十月下半已經是冬天來臨的季節,雖然還未下第一場雪,但夜裡已經能看見許多人都穿戴上保暖的大衣與帽子,迎面撲來的風也已經成為需要抵禦的對象。
阿道爾夫坐在溫暖的室內,身邊擱著公事包與大衣,修長的身子安然地坐在椅上,隔著深色襯衫的手肘倚在桌前,將最後一口燉飯送進嘴裡。
他將視線從窗外路樹上星散的紅綠裝飾收回,對上眼前的深色眼眸。
「已經開始有聖誕節的裝飾品出現了呢。」帶著一如既往的淺淺微笑,他輕聲地說,溫潤的嗓音被或近或遠的餐具碰撞聲與低語給掩蓋,大約只有在他對面的黑髮男人能夠聽見內容吧。
輕輕放下餐具,他用一旁的手巾擦擦嘴,歛下的視線盯著亞麻色的桌巾好一會兒,才像終於下定決心般抬起頭來,用故作輕鬆的口氣提問:「彼列先生,聖誕節有什麼打算嗎?」
「如果還沒有決定的話,我想約彼列先生到我家去一同用晚餐。」海藍色的眼睛裡除了一貫的柔和,還有著些許緊張與堅持。
在經過了許多年的相處之後,向彼列提出晚餐的邀約對他來說已經是再熟悉不過的事,但這樣邀請他到家裡來仍是少數,阿道爾夫感覺裝滿了食物的胃正在微微的翻滾著。
將視線從窗外收回,餐盤已經清空的黑髮身影回頭看了看面前的阿道爾夫。
「沒有。」
彷彿沒有察覺到面前那身影臉上的期待般,淡淡地回應。
在聽到下一句話語後,不知為何低下視線沈默了好一會。
「嗯。」
聽起來似是同意了,但黑髮身影還是顯露出了一絲不自在。
「太好了。」阿道爾夫泰若自然地露出開心的笑臉,隱藏心裡因為無視那份沉默而產生的小小罪惡感,還有混雜著期待與自責的複雜情緒。
一同起身付過帳後,推開門,兩人低調的身影踏入低垂的夜色之中。
阿道爾夫將大衣的領子立起防風,低下頭確認過自己沒有遺漏物品後,抬起手來向彼列擺了擺。
「那麼明天見,彼列先生。」輕輕地頷首道別,臉上帶著靦腆的笑容,稍稍舉起公事包示意,「明天單位裡會派來一位新人,我得先回去準備要交接給她的資料。」
「希望是位和溫蒂小姐一樣好相處的人。」視線飄向一旁的燈柱,阿道爾夫沒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與其說是希望新人如溫蒂小姐一般和善,不如說是,他更希望自己能同彼列先生一般可靠與強大,成為新人值得學習的前輩。
聽著阿道爾夫的話語,黑髮的身影眨了眨眼,最後只是輕輕點頭。
「別太累。」
輕聲說出的叮嚀,像第一次見面時般很快便消散在空氣裡。
如同以往在阿道爾夫目送下轉身離開,黑色身影緩緩消失在夜色裡。
阿道爾夫坐在溫暖的室內,身邊擱著公事包與大衣,修長的身子安然地坐在椅上,隔著深色襯衫的手肘倚在桌前,將最後一口燉飯送進嘴裡。
他將視線從窗外路樹上星散的紅綠裝飾收回,對上眼前的深色眼眸。
「已經開始有聖誕節的裝飾品出現了呢。」帶著一如既往的淺淺微笑,他輕聲地說,溫潤的嗓音被或近或遠的餐具碰撞聲與低語給掩蓋,大約只有在他對面的黑髮男人能夠聽見內容吧。
輕輕放下餐具,他用一旁的手巾擦擦嘴,歛下的視線盯著亞麻色的桌巾好一會兒,才像終於下定決心般抬起頭來,用故作輕鬆的口氣提問:「彼列先生,聖誕節有什麼打算嗎?」
「如果還沒有決定的話,我想約彼列先生到我家去一同用晚餐。」海藍色的眼睛裡除了一貫的柔和,還有著些許緊張與堅持。
在經過了許多年的相處之後,向彼列提出晚餐的邀約對他來說已經是再熟悉不過的事,但這樣邀請他到家裡來仍是少數,阿道爾夫感覺裝滿了食物的胃正在微微的翻滾著。
將視線從窗外收回,餐盤已經清空的黑髮身影回頭看了看面前的阿道爾夫。
「沒有。」
彷彿沒有察覺到面前那身影臉上的期待般,淡淡地回應。
在聽到下一句話語後,不知為何低下視線沈默了好一會。
「嗯。」
聽起來似是同意了,但黑髮身影還是顯露出了一絲不自在。
「太好了。」阿道爾夫泰若自然地露出開心的笑臉,隱藏心裡因為無視那份沉默而產生的小小罪惡感,還有混雜著期待與自責的複雜情緒。
一同起身付過帳後,推開門,兩人低調的身影踏入低垂的夜色之中。
阿道爾夫將大衣的領子立起防風,低下頭確認過自己沒有遺漏物品後,抬起手來向彼列擺了擺。
「那麼明天見,彼列先生。」輕輕地頷首道別,臉上帶著靦腆的笑容,稍稍舉起公事包示意,「明天單位裡會派來一位新人,我得先回去準備要交接給她的資料。」
「希望是位和溫蒂小姐一樣好相處的人。」視線飄向一旁的燈柱,阿道爾夫沒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與其說是希望新人如溫蒂小姐一般和善,不如說是,他更希望自己能同彼列先生一般可靠與強大,成為新人值得學習的前輩。
聽著阿道爾夫的話語,黑髮的身影眨了眨眼,最後只是輕輕點頭。
「別太累。」
輕聲說出的叮嚀,像第一次見面時般很快便消散在空氣裡。
如同以往在阿道爾夫目送下轉身離開,黑色身影緩緩消失在夜色裡。
「——所以,像是這樣的個案,通常我們會採取比較特殊的方式來取血,像是這樣。」
「原來如此!謝謝郭頓醫生。」
溫潤的男聲與開朗的女聲從走廊尾端的辦公室裏傳出,在已經過了下班時間的獻血處裡顯得格外明顯。
辦公室內,阿道爾夫雙手穩穩的持著針筒,彎身在橡膠材質的假手臂上示範著抽血的流程。
做完最後抽拉針芯的動作後,他停下手,維持著姿勢抬起視線向一旁看去,確認身邊年輕的女性有確實看見方才自己做的每一個步驟。
「請再讓我試一次看看!」
像在回應前輩拋向自己的疑問視線般,有著蓬鬆頭髮的女孩自信地朗聲說著,挽起了淡粉色襯衫的袖口,積極的取過自己的針具,待阿道爾夫一讓開就站上前去,實地演練一遍方才記下的訣竅。
「郭頓醫生,是像這樣嗎?」
因為低下身子操作的關係,女孩那束繫在腦後的蓬鬆馬尾也跟著鬆散的披下,渾然不覺的遮擋住阿道爾夫視察的視線。他只得自行移動位置,往桌面的另一邊繞去。
「對,就是這樣,針頭還能再壓低些會更好,最主要就是入針時的角度……」
一雙眼睛專注地看著模具上針尖的位置,阿道爾夫配合的繞著桌邊走,原本垂下查看女孩動作的視線也因此捕捉到門邊一抹安靜的黑。
抬起臉,他對著那熟悉的身影露出親暱的微笑。
「彼列先生,沒發現您來了,我還在指導新進人員。」
笑容添上幾分靦腆,阿道爾夫站到彼列和因為自己的聲音而抬起頭的女孩之間,溫和的替他們介紹彼此,「這是前幾日向您提過的新成員,茉莉。茉莉,這位是彼列先生。」
「您好,我是實習醫生茉莉,從前天開始跟著郭頓醫生,請多指教。」女孩甜甜地笑著,即便不確定眼前男性的身份,她仍能流暢的自我介紹,挺直的背脊展露出她滿溢的自信。
「那麼、茉莉,今天的練習就先到此結束吧,我想你已經能夠抓到訣竅了。」
「啊、好的,但是關於檢驗血品的部分我仍有許多不足,希望明天可以再跟您請教一下!」她捏著針具,積極地說著。
「好呀,沒問題。」
大方地答應之後,阿道爾夫允許了茉莉繼續留在自己辦公室練習的請求,交代幾句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後,他輕輕地替她帶上門,與彼列一同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
晚餐的席間,阿道爾夫注意到彼列比起以往似乎沉默了些。
是工作上遇到了什麼事嗎?還是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呢?
抑或是自己分享太多第一次帶領新人的心情使他感到厭煩嗎......?
問出口的關心都只得到沉默的搖頭作為回應,甚至連讀心的能力也一片寂靜。
或許只是累了吧。
阿道爾夫雖然擔心,卻也只能如此猜測著,自我安慰的告訴自己讓彼列先生早點回去休息就會好的,在晚餐結束之後沒多做閒聊,便各自分頭回家了。
但他卻就這樣錯失了能夠問出口的機會。
在那之後許多次的飯局都只能讓他更加確信彼列的沉默不是他的錯覺,甚至,他隱隱約約地察覺到自己越是積極的關心,彼列先生似乎就會更加的安靜。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生、郭頓醫生!」
「抱歉,怎麼了?」
耳邊傳來茉莉的呼喚,阿道爾夫回過神,與她對上視線。
即便被口罩遮住也不難從微彎的眼睛看出她正鼓著臉頰,以一個多月的相處過程來看,這是她有些生氣的徵兆。
阿道爾夫帶著歉意的笑一笑,抓抓頭髮,重新讓視線聚焦在兩人面前的文件上。
「真是的,醫生,在想什麼呀?明天就要第一次進手術室幫忙了我很緊張呀,醫生都答應幫我補習了還分心可怎麼行呢!」嘴上一邊抱怨著,她又越過阿道爾夫拉過幾張圖紙,重新拋出數個關於這項手術的問題。
「抱歉,茉莉......」
阿道爾夫試圖專心回答茉莉源源不絕的發問,在問題間短暫的空檔中,他看了看手上的腕錶,上頭顯示已經超過下班時間半個小時了......。
瞥了眼辦公桌邊的位置,他十分掛心那個只是坐在那兒,一語不發靜靜地等待著的深色身影。
黑色的視線一次都沒有看向自己這邊,彼列先生,是生氣了嗎?
心裡有股莫名的焦躁竄起,阿道爾夫只能盡量讓自己沉住氣,繼續詳細的替湊近的茉莉解說。
他的道歉在晚餐時被輕易地接受了。
好不容易讓惴惴不安的茉莉捧著一疊資料回家,距離預計的用餐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阿道爾夫坐在餐廳的位置上,一沾上座椅就先開口道歉。
但那些並不足以表達歉意的話語卻都被輕輕的點頭動作給化開。
還想說得更多,從那雙深色的眸子所透露出的情緒卻讓他一時不知該從何開口。
在兩人之間瀰漫著過於沉重的安靜,即便是剛認識時也不曾讓阿道爾夫尷尬過的沉默現在有了無法忽視的存在感,橫著覆在兩人之間,彷彿吸滿了水氣的雲朵,讓人喘不過氣。
在那一晚的晚餐時是如此、因為不安所邀約的隔日午餐也是如此。
幾乎不會得到回應讓話題總無法延續,支離破碎的累加著壓力感。
阿道爾夫很不安,許久不曾聽見彼列先生內心的聲音使他無法得知在沉默之下真正的想法,無助的感覺像逐漸攀升的水位一樣幾乎將他淹沒,然而,他卻連造成這樣氛圍的源頭都無法得知。
急於擺脫現狀的焦躁讓他耐不住性子,在午餐時間結束之後,一得知茉莉今日要準時回家參加聚會便開始盤算著,一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地思考著,幾乎是在時鐘指向下班的時間時就提著公事包走出辦公室。
一路上想著自己該如何開口,模擬過數次可能會有的對話,他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夠在今天讓兩人的感情和好如初。
踏著充滿期待與幹勁的步伐,快步走向那個熟悉的單位,但在那裏迎接他的卻是錯愕的溫蒂,以及空蕩蕩的那個位置。
「溫蒂小姐,彼列先生出去了嗎?」順了順氣息,他還帶著一絲希望的開口問道,但收拾整齊的桌面與沒有掛著大衣的椅背樣樣都暗示著他的這個問句太過多餘。
「咦⋯⋯郭頓醫生?」
看到對方出現,辦公室裡最年輕的女孩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彼列先生已經下班了⋯⋯他沒有去您那裡嗎?」
停下手上背起包包的動作,名為溫蒂的年輕女孩帶著一絲疑惑看向阿道爾夫。
「不,沒有……」
緩緩的擺擺頭,像是在阻止貼心的女孩說出什麼寬慰他的話,也像是自己對於這個情況的不可置信。
「謝謝妳……」
已經沒辦法去顧及女孩臉上明顯的擔憂以及困惑,阿道爾夫勉強扯開個笑,退出了總務組的辦公室。
他緊捏著公事包的提把,像是抓住最後的浮木一般直直地朝自家大步去走。
一定是有什麼急事吧,所以彼列先生才會什麼也不說的就離開了。
試圖這麼安慰坐立難安的自己,但這樣的說詞也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越來越難以站得住腳。
彼列先生,再也不跟他一同吃飯了。
已經數不清第幾次撲空的辦公室,溫蒂臉上越來越明顯的不忍,即便是午餐時間特地到餐廳邀約也會被回絕。
阿道爾夫耳朵裡聽著茉莉向自己默背的篩檢程序,明明已經不必掛心晚飯時間,卻比以往都還要更加心不在焉。
明天就是聖誕夜了,早在兩個月前就定好的邀約,彼列先生肯定會來的吧?
重新在心裡審視一遍所有要用到的食材,確認自己沒有遺漏之後,揣著捂在胸口的毯子,皺著眉睡去。
「郭頓醫生,彼列先生他……已經下班了。」
大約是因為特別抱著期望,所以今天聽到這句話時,打擊才會特別的大吧。
阿道爾夫表示理解的點點頭,好像有隻小巧的手拍了拍自己的手臂,他只是舉起手掌回應那份關心,再次默默的獨自踏上歸途。
充滿節慶氣氛的街道熱鬧得簡直像諷刺,阿道爾夫關上暗紅色的家門,想將一切都阻絕在門外,榭寄生的花圈卻落到了他的腳邊,發出乾燥的聲響。
室內很暗,但他仍可以看見自己昨晚佈置的小小聖誕樹就擱在落地窗的旁邊。冰箱裡還放著豐盛的食材以及紅酒,打算交給彼列先生的禮物則放在書房……
靠著門板坐到榭寄生旁,他把臉埋進冰涼的掌心之中,低聲啜泣著。
窗外似乎下雪了,他能聽見被玻璃窗隔掉大半的驚呼聲。但厚重的無助感隨著心臟發出的酸楚竄向四肢的末梢,讓他無力替自己多做些保暖。
我到底應該怎麼做才好……
或許是自己浮腫的眼睛太過明顯,或許是彼列先生也掛心著自己的第一次失約,在隔天的餐廳中,聽見阿道爾夫再次提出邀約的彼列儘管沉默許久,總算還是點了點頭。
出乎意料的沒有特別感覺到高興,阿道爾夫只是靜靜的也點頭回應,回絕掉茉莉的加班邀約,在下班時間與彼列一同準時踏出協會。
「彼列先生,請在客廳稍等我一下,我先去準備料理。」
踏進家門之後,垂下的視線就沒有再看著對方,阿道爾夫仍保持著對彼列一貫的禮貌,但客氣的語氣裡卻似乎多了份生疏。
公事包落在沙發旁,注視著對方走向廚房,黑髮身影抬起頭,低沉的聲音彷彿第一次開口般生澀:
「阿道爾夫。」
「......什麼事,彼列先生?」
從廚房裡傳出悶悶的應答聲,等了一會,已經捲起袖子的阿道爾夫才從廚房裡出來。貼在大腿上的雙手握著拳,海藍色的眼睛不安地輪流看著彼列與自己眼前的地板。
凝視著眼前的身影許久,彷彿是第一次看到時那樣,停駐在阿道爾夫的身上,掃過了那雙因不安握起的手,還沒換下的襯衫,踩著居家拖鞋的腳,最後對上了那雙搖曳著的藍色視線。
深色雙眸隨著斂下的視線透不進光。
猶豫了一瞬,最後還是開口說出了那句話語。
「以後別再約我了。」
沒有憤怒,沒有一絲情緒,那張面容上只留下了深沉。
「彼列先生......?」倏地抬起頭,阿道爾夫這時反而直直地看著眼前的身影,雙手的拳頭握得更緊了些,「什麼......意思?」
搖搖頭,也不知是想拒絕那樣的要求,或是又想否定眼前的狀況,他猶豫不前的站在原地,只能用視線看著那沒有一絲動搖的深色身影。
「是因為工作很忙嗎......?」聯想到最近的情形,阿道爾夫絞盡腦汁,試圖尋找著合理的解釋。
膚色略深的手悄悄地握起又鬆開,即使如此也沒有讓那張臉上的表情有一分一毫的改變。
「別再來找我。」
沒有回答阿道爾夫的疑惑,忽視著阿道爾夫臉上的神情,黑髮身影沒有給予任何解釋,只是說著不講理的話語。
「不......不行......」
聽見彼列說的話,阿道爾夫又搖搖頭,動作比方才大了一些,任性地拒絕那些他不喜歡聽的話。
「為什麼?彼列先生在生氣嗎?」
揪著拳頭,他急急地朝彼列走了幾步,臉上帶著受到傷害的表情,眼眶裡也盈滿了再也忍不住的淚水。
停在彼列的面前,靜靜地流著淚,抬起的手卻不敢撫上近在咫尺的袖口。
映著阿道爾夫脆弱的模樣,那雙深色眼眸像是終於忍耐不住而閉上,壓下的眉頭即使藏在披散的頭髮後方也依然沉重。
「你總是來找我,除此之外就誰也沒了不是嗎。」
吐息般的話語既不是問句,也不帶責備,僅是陳述。
「如果未來,你想要成家立業的話,就別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寂靜的空氣裡只剩下眼前傳來的輕微啜泣,咬著牙說完這句話,深色的眼眸溢出了什麼看不見的情緒,不知何時已經握緊彷彿指尖就要刺穿皮肉的手輕輕顫抖,更用力地握緊停下這顫抖,隨之探向阿道爾夫的眼裡,溢滿的是深沉的悲傷,濃的像暮色來臨前的天空。
「這就是彼列先生再也不和我一起吃飯的原因嗎......?」帶著濃濃的鼻音,阿道爾夫抬起臉,視線因為淚水而模糊,但他仍是也對上了那抹深色,「那麼我說,我不想要成家立業,我不需要......」
再向前踏一步,他又像乞求、又像討好地分別握住了彼列握緊的手,低垂著頭,像被拋棄的孩子一般無助,任由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兩人交疊的手背上。
「我不想要彼列先生不在......」
被阿道爾夫握住的拳頭底下彷彿滲出了血色,僵硬地抽開了被淚水沾濕的手,黑髮身影退了半步,無法面對眼前哭泣的人兒般,背向了阿道爾夫,彎身提起了地上的公事包。
「我無法給你期望的幸福。」
輕輕顫抖的肩膀,彷彿錯覺般也顫抖著的尾音,像是要窒息一般地抬起頭,肩上的黑髮在寂靜的空氣裡窸窣滑落。
僵硬的手從衣帽架上拾起那件黑色大衣,默默往門邊走去的身影,每一步都像踩在荊棘上那樣艱難,卻沒有停下。
手掌中傳來的空虛感覺比想像中還要更令他畏懼,阿道爾夫下意識地邁開步伐,跟上離去的深色背影。
他想要再次伸手去挽留,卻又害怕被拒絕,於是在彼列轉向大門之前,先一步地站上前去,背對著暗紅色的門板,看著眼前的人,表情為了忍住眼淚而扭曲。
「不要走,求求你......。」
呢喃著濕溽的話語,抬起手抹去臉上的淚痕,他向前踏了一步,低垂著視線,挫敗的將下巴靠上彼列的肩膀。
雙手繞過他的腰際,攀上了比自己想像中還要纖瘦的背部,輕輕揪著襯衫,將彼列納入自己的懷中。
「我所期望的幸福,不可以沒有彼列先生啊。」
那些從心臟傳出的酸楚也會透過懷抱傳遞到彼列先生的心裡嗎?
感覺到懷裡的身子也微微發著顫,阿道爾夫展開掌心,溫柔的貼上了他的背脊,讓他更靠向自己一些。
「我只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喜歡跟你一起吃飯,也喜歡你來我的家裡睡覺,我不想要跟彼列先生分開......」
喃喃說著,止不住的淚水隨著話語又開始墜落。
…為什麼?
響徹在阿道爾夫腦中的話語,久違地,像是投入停滯流動許久的水中的漣漪。
被緊緊擁在懷裡的黑髮身影張開嘴想說些什麼,顫抖的雙唇卻什麼也說不出口,隨著耳畔傳來的啜泣聲露出掙扎。
「我什麼都無法給你…啊……」
氣音般的話語出口的瞬間,黑髮身影咬了咬牙,抽了口氣。
「只能這樣、這樣……一直下去--既不能組成家庭,也不能留下什麼,永遠維持這個樣子……」
艱難地在阿道爾夫耳畔說出口的話語沉重地像在深海中下墜,猶豫與藏在背後的一絲愧疚隨著字句隱隱浮現。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未來嗎?」
比想像中要來的脆弱,顫抖的身子像是隨時就會崩解,咬著牙,拚了命地守在不能越過的那條線旁。
默默聽著彼列所說的話,阿道爾夫再用力抱了抱懷裡的人,彷彿害怕他下一秒就會從自己懷中消失一般。
「我什麼也不要,家庭、留下些什麼,我都不在乎。」
蹭蹭頰邊柔軟的黑色長髮,他稍稍抬起身子後退了些。兩只手依然溫柔的扶著那顫抖著的後背,像是無聲的肯定,他對上了深色的視線。
「彼列先生,其實,我並沒有想過所謂理想的未來是什麼,真的要說的話大概是救了很多的人、讓無助的受害者都不再感到害怕吧,但是,這個夢想與彼列先生並沒有任何衝突呀。」
「不如說,我希望在我工作做得好的時候,能夠第一個告訴彼列先生,想要聽見你的稱讚,想變成像你一樣厲害的人,想要你能夠一直都在我身邊。」
還帶著鼻音的嗓音有些沙啞,他笨拙又緩慢地說著。
海藍色的眼睛帶著哭泣過後的血絲,暖暖的、熱熱的,像是滲進漆黑深海裡的洋流一般,看進了眼前的深灰。
「我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輕聲說著,讓拇指輕撫過累積了太多情緒的眼角,撥開隱藏著表情的鬢髮,阿道爾夫專注地看著彼列,不安地等待他的回應。
朦朧的雙眼隨著縮起的眉頭低下了視線。
公事包與大衣摔落地面的聲響迴盪在安靜的公寓裡。
掌心還留著點點血色,顫抖的手緩緩抬起,看起來彷彿下一秒就會滲出淚水的濕潤眼角緊閉,小心翼翼,像是害怕碰壞了眼前溫柔的身影般,環住了那雙略顯寬闊的肩膀。
「……可以嗎?」
「我這樣的人……真的,可以嗎?」
埋在阿道爾夫耳際傳來的,悶悶的聲音帶著顫抖的鼻息,混濁的語調,僅有指尖敢觸碰對方的手,再再顯示聲音主人的不安。
「這樣的彼列先生就是最好的了。」
語氣終於重新帶上笑意,像壺冒著蒸氣的熱茶一般,低調又確實的溫度使人覺得安心。
抬起手,有著薄繭的手掌罩住黑色的後腦勺,安撫的順了順,而後沿著髮流而下,再次越過腰際摟住了緊繃的身子。
稍稍向前傾身,自己也倚上彼列的頸窩,就這麼維持動作好一會兒,阿道爾夫耐心地等待著懷裡的人兒能夠放鬆下來。
緩緩停下的顫抖,鬆懈下來的,比阿道爾夫略為纖細的身軀,輕輕地靠上了阿道爾夫的肩頭,不敢觸碰對方的指尖猶豫地點了幾下,才確實地、覆上了對方的背脊。
「……對不起。」
「對不起……」
帶著彷若哭腔的聲音,與那平時穩重的模樣不同,因心中的激動而無法斟酌的語句,黑髮身影緊緊地抱住了眼前的身子,一直未能碰觸對方的渴望傾瀉而下,在阿道爾夫肩頭摩娑的黑髮像要沾上對方身上所有的氣息般,許久不願放開。
「彼列先生,可以開飯囉。」將湯品端上餐桌,阿道爾夫向客廳喊了聲。
稍稍調整下兩人餐點的位置,佈上餐具,讓餐桌上的擺設看起來更加和諧。
他將迷你聖誕樹放到鹽罐旁邊,又將門口的榭寄生花圈繫上餐桌上方的吊燈燈柄,意圖增加節慶的氛圍。
「第一次做兩人份的大餐,不知道彼列先生愛吃什麼,就做了您平常最常吃的通心粉。」聽見腳步聲逐漸接近,他轉過頭,朝著走向自己的身影笑著說到:「希望能合您的胃口。」
靦腆的撓了撓後腦勺的短髮,泛著紅暈的臉上只剩浮腫的下眼瞼還看得出哭過的模樣。
黑色身影在餐桌前緩緩停下,如同以往恢復平靜的神情抬起頭看向了吊燈上組成花圈的槲寄生,視線又往下掃向阿道爾夫那還殘留著一絲淚跡的笑臉。
走向餐桌拉開椅子,在準備坐下的瞬間伸手覆上那整齊短髮的脖頸,直到雙唇輕觸。
沒有鬆開手中的力道,抬起的另隻手撫上對方的後腦勺,數著短短的髮尾,略帶不安而顫抖的雙唇即使觸碰著對方也不敢深入,輕輕磨蹭,直到忘記了呼吸的下一秒。
因為唇上柔軟的觸感而睜大眼睛,無聲地露出意外的表情,在疑惑浮上水面之前,眼角餘光瞥見了燈罩上繫著紅色緞帶的花圈。
伴隨著腦袋裡想起的那個傳說,一股柔和的暖意在胸腔蔓延開來,在輕柔地親吻結束之後,看著眼前的臉龐,阿道爾夫也湊上前去有樣學樣的輕啄緊閉的嘴角。
「謝謝你,彼列先生。」閉上眼廝磨著鼻尖,微微上揚的語調與嘴角都坦率的透漏出他單純的喜悅。
牽下貼著自己臉頰的手,小心地包裹進掌心中握好,他重新抬起視線,慎重地開口:
「我愛你。」
End